被冰冷的河水浸泡了三天三夜,此刻尸体肿胀得看不清容貌。
沈北凛皱眉瞥了一眼,浮肿发白的脚踝缠着沉重的粗铁环,一看就是一心求死之人。
被水草和淤泥浸染的衣裳已经辨别不出原本的色泽,只隐约瞧出碎布料镶着几根金丝。
“不认识。”
他莫名松了口气,大步便往前走,似乎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。
季梧看到他神色的变化,再看向自己那不成型的尸体,急忙追上他的身影。
“沈北凛,你再仔细看看,这是我未出阁时穿的红锦衣……”
“那时我常常女扮男装跑去军营,偷看你舞刀弄枪,你一眼就识出了我的女子身份,也认出我是将军府千金,还说女孩子家家不要来这种地方。”
她的声音被风穿透,沙哑得像是被钝刀刮过。
“明明当年,我穿这身衣服,你第一眼就认出了我,为何现在我死了,你却认不出?”
一句又一句泣血之言,沈北凛听不到,唯有呜咽的冷风在回应她。
河堤边的尸体无人认领,被官兵送往义庄,再派仵作验尸,查找死者身份。
季梧趔趄地紧跟着沈北凛一路回了云锦别院。
一袭水绿衫,绾着流云髻的江晚清正在廊下煮茶。
她纤纤素手捏着一小撮碧绿新茶,置入冒着腾腾雾气的青瓷壶中。
“夫君,尝尝我给你新沏的茶。”
“这种事让下人做即可,别烫伤你的手。”
沈北凛眉眼舒展,朝江晚清大步走去。
他紧张的模样,刺得季梧一阵恍惚。
以前自己为他沏茶烫红了手背,他却是冷眼掠过:“惺惺作态。”
不管付出多少,都抵不上他怀中人的一个梨涡浅笑。
江晚清被沈北凛偎在怀中,柔声问道:“姐姐可安好?”
沈北凛身形微顿:“她闹性子,不在世子府。”
闻言,江晚清的担忧之色又重了几分:“今日听闻护城河边打捞上来一具女尸,会不会……”
她的话尚未说完,沈北凛骤然打断。
“她那么怕疼怕死的一个人,不可能是她。”
似是提起那个女人,他都觉得心烦。
“若她真敢去死,我还敬她三分。”
说完,他揽着江晚清往里屋走。
季梧站在长廊,泛红的眼眶看着紧闭的房门,久久没有再动。
明明已经死了,心口却像被钝刀反复切割。
是啊,她怕疼。
幼时练剑,手心磨出了血泡,痛得哭哭啼啼。
父亲总说:“我的囡囡太娇气,以后别上战场,还是嫁个如意郎君手握绣花针算了,这样也能一世平安。”
可沈北凛啊沈北凛,
世间万种伤害,都不及这三年你对我的凌迟。
一颗千疮百孔的心,早就不知疼痛为何物了。
如若不然,我也不会在脚踝绑上铁环,抱着必死之心沉湖……
这一夜,沈北凛和江晚清未出房间。
丫鬟进进出出,打了七次水。
季梧坐在凉亭,听着屋内的男喘女息直到天明。
‘叩叩叩’
急促的敲门声,如闷雷般惊动了云锦别院的所有人。
衙门官兵见到沈北凛,将仵作调查登记的卷轴给了他。
“护城河的女尸身份已查明,是世子妃季梧,请世子前去义庄处理后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