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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准听明白了。

植物人。

太医这话说得委婉,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。

紧接着,心底里升起的一股寒意,瞬间冲垮了他刚刚升起的些微庆幸。

他猛地抬眼,看向龙椅方向。

太和帝脸上那细微的、如释重负的表情,没有逃过他的眼睛。

陆准的心彻底冷了下去。

这就是帝王。

这就是他的“父皇”。

他母妃用命换来的,不过是对方权衡利弊后的暂时妥协。

太和帝显然也意识到,事情闹到这个地步,再动陆准已是不智。

他必须尽快了结此事,安抚可能因此而起的风波。

“传朕旨意。”

太和帝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威严,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。

“命太医院,务必用最好的药材,所有太医悉心照料熹贵妃。”

“若能让熹贵妃苏醒......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殿内众人,加重了语气。

“朕,重赏!封爵!”

这话说得冠冕堂皇,既是施恩,也是施压,太医们连连称是。

陆准面无表情地缓缓站起身,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怀中熹贵妃的姿势。

“儿臣,先送母妃回翊坤宫。”

他的声音沙哑,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。

太和帝看着他满身的血污,以及那双沉寂得可怕的眼睛。

喉咙动了动,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,只是点了点头。

“去吧。”

没有多余的话,甚至吝啬于一个安抚的眼神。

婉妃跪在地上,低垂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。

虽然没能一举弄死熹贵妃和陆准这个小杂种,让她颇为恼火。

但熹贵妃如今成了个半死不活的废人,再无力与她争锋。

这后宫之中,***六宫的大权,舍她其谁?

只要她运作得当,登上皇后宝座指日可待。

到那时,她的志儿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。

太子之位,唾手可得!

想到这里,婉妃心头的郁气消散不少,嘴角隐隐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。

翊坤宫内,早已是一片愁云惨雾。

留守的宫女太监们听闻养心殿发生的事情,个个面色惨白,聚在殿外低声啜泣。

“呜呜呜......贵妃娘娘那么好的人......”

“老天爷怎么不开眼啊......”

“娘娘平日待我们恩重如山,怎会遭此横祸......”

哭声压抑而绝望。

当看到陆准一身血迹、眼神空洞地抱着昏迷不醒的熹贵妃回来时,哭声陡然增大。

“娘娘!”

“殿下!”

众人呼啦啦跪倒一片。

“都给我闭嘴!”

陆准低吼一声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寒意。

哭声戛然而止。

宫女太监们惊惧地看着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、仿佛毫无存在感的九皇子。

“哭有什么用?”

陆准面色冷峻的说道:“母妃如今昏迷不醒,这翊坤宫的天,算是塌了。”

“***六宫的大权,很快就会旁落。”

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。

“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?”

“你们的好日子,到头了。”

“想走的,现在就可以去另投明主,我绝不阻拦。”

这话一出,院子内一片死寂。

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,脸上血色尽失。

九皇子说的是实话。

熹贵妃失势,他们这些翊坤宫的奴才,必然会成为新权贵的眼中钉,日子定然不会好过。

短暂的沉默后,一个为首的老太监颤巍巍地抬起头,脸上老泪纵横。

“殿下说的哪里话!”

“娘娘待奴才们恩重如山,活命之恩,知遇之恩,数不胜数!”

“如今娘娘遭难,奴才们若是此刻弃主而去,岂非狼心狗肺之徒?”

“奴才不走!”

他重重磕了一个头。

“奴才们愿留下来,照顾娘娘!侍奉殿下!”

“对!我们不走!”

“誓死追随娘娘和殿下!”

其余宫女太监也纷纷反应过来,此起彼伏地表着忠心。

他们的眼神里,有恐惧,有不甘,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决绝。

与其去别处看人脸色、甚至可能被清算,不如赌一把!

陆准看着他们,眼中寒冰似乎融化了一丝。

“好。”

他点了点头,由衷的说道:“你们今日的赤诚,我记下了。”

“他日若我必不负诸位!”

一句承诺,让众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。

“谢殿下!”

“都去忙吧,太医很快就到,准备好应用之物。”

陆准挥了挥手。

众人纷纷起身,擦干眼泪,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。

陆准抱着熹贵妃,轻轻将她放在柔软的床榻上。

太医们很快赶到,又是一番忙碌的诊治、施针、喂药。

待太医们退下,殿内终于安静下来。

陆准坐在床边,静静地看着熹贵妃苍白如纸、毫无生气的脸。

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,隐隐有血迹渗出。

他伸出手,想碰碰她的脸颊,指尖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,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散落在枕边的发丝。

这时,一个小宫女端着一个针线簸箩,怯生生地走了过来。

她手里还拿着一件只做了一半的玄色袍子,针线还穿在上面。

“殿......殿下......”

小宫女声音哽咽,眼圈通红。

“这......这袍子,娘娘还没做完......您......您喜欢什么花样子?奴婢......奴婢给您绣上......”

陆准目光落在袍子上,那针脚细密,显然是用了心的。

他哑声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
“回殿下,娘娘说......说您快长大了,将来可能要封王就藩......”

小宫女吸了吸鼻子,泪水又涌了上来。

“娘娘想亲手为您做一件袍子,让您离京的时候穿着......”

“娘娘眼神儿不大好,做这个费神得很,好几次都扎到了手,奴婢劝她歇歇,她总是不听......”

“还不让奴婢告诉您,怕您担心......”

“可是......可是还没做完,娘娘就......”

小宫女再也说不下去,捂着嘴泣不成声。

陆准的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,钝痛蔓延开来。

他接过那件半成品袍子,入手是柔软的锦缎。

“母妃她做了多久了?”

“回殿下,断断续续做了三个多月了。”

小宫女哽咽道:“娘娘总是在晚上,等您睡下了,才偷偷拿出来做一会儿......”

陆准的目光落在床上昏睡的熹贵妃身上。

他轻轻拿起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。

那双手,曾经也是娇嫩白皙的。

此刻,指腹上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针眼留下的淡褐色疤痕。

有些甚至微微泛红,像是新伤。

一滴滚烫的泪,毫无预兆地砸落在陆准的手背上。

紧接着,第二滴,第三滴......

他死死咬住嘴唇,肩膀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
原来,在原身不知道的角落之内。

这个怯懦的、不受宠的女人,一直用她笨拙而隐秘的方式,倾注着她的母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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